《花厅(5A)》飞入疯人院(上)
- 谭炳昌
- Jul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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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pdated: Oct 23

由厕台居高临下,《心经》的余音在一夜未眠的脑袋里回荡,膀胱刚被空掉,整个人感觉轻飘,像仙人准备下凡,谁料第一眼所见的竟然是我最厌恶的物种——就算做了菩萨也不会引度彼岸的多余众生。
几只小曱甴大概吃过了桌上的高钠晚餐,正在脸盘喝水,没有理会我的出现,目中无人。幸好昨晚没睡,否则这几只孽种吃完花生后很可能将我的手指当主菜;半世纪前在酣睡中被牠们的祖辈咬破指头留下的童年阴影,于眼前一晃。印象更深刻的是爸爸当时的郑重警告。他说曱甴生命力强大,但机能中没有倒档,一旦误闯耳道便只有勇往直前,有进无退,攻破耳膜后直奔大脑,边爬边吃边拉屎。
「你耳朵比常人大,曱甴误闯的机率相对高,要特别小心!」面对可能发生在亲生儿子身上的悲剧,他竟然开心大笑,可见人性黑暗。
那年代的香港曱甴横行,晚上去厨房猛然开灯会撞破蟑螂群英会。某个风雨欲来的晚上,我穿着宽松睡衣到厨房喝水,一只神风大蟑螂突然从暗角飞出,俯冲睡衣领口。我在反射作用指挥下将牠按死身上。高呼「妈呀!妈呀!救命呀!」的同时,无数硬毛茸茸的曱甴腿贴着胸口挣扎,流浆不流血,加深了我对这害虫的憎恨。
当啷!当啷!一道又一道铁闸被打开。
不消片刻,狱卒先生经过,随手当啷一声打开闸门,没有瞥我一眼,完全不担心365820昨晚用软胶勺子挖通了隧道,一早逃之夭夭到了一楼。
他是昨晚那位见怪不怪的禅定Sir吗?
昨晚?昨晚的一切真的曾经发生,还是我的首个监倉梦魇呢?
回头看脸盘,小强们不见了,大概吃咸喝碱后擦着肚皮爬回屎渠睡觉去了。连忙将牙刷和小面巾安排在小桌边,悬空一半,战略性地减少与桌面的接触。世上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杜绝蟑螂;就算人类核自杀死清光,牠们仍会继续肆虐,甚至荧光满面,更强大更神气。然而经我悉心布置后,爬上牙刷头会较为麻烦,希望牠们取易不取难,移步隔壁。这做法很自私,却无半点歉疚。
睡眼惺忪的囚犯,摩擦着混凝土地,手吊胶兜,零零星星地经过,都懒得瞄我一眼。大家的房间相同,人也大致一样,确实没啥好看。我将勺子放进漱口盅,两根手指勾着耳环,半吊着走出房间,不提拖鞋,沙沙地跟着走。入乡随俗,在监狱应该像个监犯。
出门时斜扫了左邻一眼:门大开着,内里无人。
突然想起袋中厕纸,急忙摸摸检查。还在,比记忆中细小,可能是大气湿度变动引致收缩,或过去几小时内的自动降解。卫生纸这关键问题是个大隐忧,暂时没有解决方案。
随人流上了两层,沿路不见有狱卒监视押送。四楼饭堂的双重闸门敞开着。
长方形大堂的两侧都是窄身高窗,与楼下的设计相同。两边窗前排列了连长凳的玻璃纤维饭桌。由天花俯瞰,饭堂像条大鱼骨,脊骨是中间走道,两旁一共分支大概四十桌,每桌可坐六到八人。入口处有个开放型厕所;开始习惯了这布置,见怪不怪,反正由进食到排粪这生物流程,在人体内也是直通管道,安排一起实属自然。离厕所最近的饭桌只有几米,旁边是当值狱警的办公枱。厕所这一刻蹲满了师兄,各自埋首出恭看报抽烟。长饭堂首尾两端各有电视一部,自天花垂吊。两部电视高声播放着不同频道,自由竞争,各自精彩。
看中了大堂中央一张饭桌,离厕所较远,只坐了两人。我擦着地过去,陪笑问道:「有人吗?」
「有」就这么简单,没有逗号句号或感叹号,眼睛没有离开手中的苹果日报娱乐版。
「哦,唔该……」只顾看报,没有反应。
环顾四周,每桌都最少有囚犯二三,都在看报。突然感到茫茫然不知所措,站在原地发呆。此处不留人,却没有勇气另觅留人处。
天亮前的清醒假象原来不堪半击。
犯人们鱼贯而入,都知道自己所属位置。只有我……几位当值阿Sir好像没有察觉到我的窘态,或许察觉到但不予理会,岂有此理!我是犯人,他们是狱卒,世上没有犯人便没有狱卒,我是他们的生计,难道他们就没有责任协助安顿我这个米饭班主?
印象中从未感觉过如此彷徨虚弱。
好一个痴呆老人,傻乎乎的站在那里,不知下一步应该如何踏出。
迷惘中,隐约看见有人对我微笑……
鼓起最大勇气回报一笑。他点头示意我过去。
绝处逢生!
在他的长凳末端坐了下来,看看枱号,是33。
另一位同桌囚友年纪较大,坐在另一边盯着我,對我的微笑招呼並無反應,只顾凝视,眼神中却没有敌意。
三个陌生人同枱静默,有些局促……
昨晚派发的微型「犯人手册」,在混乱中转眼丢了,可能留在西裤口袋里。不知道小册子有没有说及狱中礼仪,囚犯见面应该如何自我介绍等等。
几分钟后,硬着头皮问那位解救我于困境的孩子脸中年人:「你乜事入来㗎?」请问阁下所犯何事,以致身陷囹圄呢?
除了几位阿Sir,这里所有人都有个共同点,都是由于某种不幸原因被关进来的。萍水相逢交换一下入狱因果可以增进了解,起码有助打开共同话题。话音刚出便立即后悔:假如对方认为我在打探私隐,八卦多事,赶我离枱,那如何是好?脑袋仍处冰封状态,嘴巴失去了指挥,随便开合,可能犯了大忌。
出了口的问题收不回来,唯有笑着等反应。
幸而他并不在意。「假结婚啰!」一字还一字,很清楚,没有半点激动。
坐对面的师兄仍然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再报以一笑,也浪费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识亦是多余,算了吧。也好,他让我知道自己并非这里唯一的迷惘中人。
「内地同胞?」我转回头来问我的恩公。当年仍有不少内地女同胞搞假结婚来港自寻死路。
「一年唔够娶四个!」他咧嘴笑说,明显在自嘲这荒唐记录,同时有几分自豪。
心想:一年内结婚四次?难道他不知道一种蚕食人类智慧的东西已经出现多年,名字叫电脑?一个绰号出现眼前:「齐人阿福」。有纸有笔的时候,恩公「齐人福」将会是我记录的首位囚友。
我轻叹一声,可能是佩服,也可能是无语,态度模糊。看来脑袋有解冻迹象。
「无钱,唔顾得咁多!」没有钱,顾不得那么多!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知……」
真的知道?还是虚伪的随口附和而已?
在我干活的圈子,「顾不得那么多」是罕有态度,大集团亦很少缺钱,银行都是自己人。其实集团思维刚刚相反,事无大小都思前想后,左顾右盼,顾不得也顾,没必要顾的也必要顾,然后开大会交换顾虑。大蓝筹的正路思维是船头船尾同时防鬼亦防贼,顾忌越多越能表现考虑周详。股东要求行政人员在追求最大回报的同时必须将风险与责任降到最低——最好降到零。无奈零风险的生意不存在,存在也没钱赚,所以打工的为了出粮都心知肚明,懂得为「可承受风险」化妆,甚至施法隐身,让它在有无之间若隐若现,尽职报告之余,尽量方便东家们「看漏眼」。所以嘛,呃,不顾一切地追求小利是穷人的勾当,老实说与我们无关。
不过更保守的投资也有黑天鹅灰犀牛。幸好专业经理遇上鹅鬼犀牛总有补救方法,多做几篇文章便是了:大围经济无故动荡啦、选举后政策突然有变啦、政府决策荒诞离奇啦(这一点经常用得着,百试百灵)、竞争对手被我们过往几年的辉煌成就搞疯了,实行自杀式竞争等等,均属标准章法,成熟的队伍早有默契。解释完毕,集体感叹一番,后果便告一段落,启动了不了了之的自动程式,顶多下班后欢乐时光饮杯时再作零星检讨,极少会像「齐人福」这样,来荔枝角面对后果。
「阿福」将一只脚放凳上。我也脱了拖鞋,跟着照做。
大家比较熟络了,随便吹吹自己的犯罪履历,交流底子,打发时间。
他几个月内与四名内地女子结婚,不分大小,通通由专业媒人穿针引线,实收每人一万,现金支付,入息免税,后果是坐牢。我不期然替他概算成本效益:一口气结婚四次听起来相当愚蠢,但细想之下有其逻辑。今天电脑当道,假结婚早晚穿帮,白头到老的机会不比真结婚高。反正迟早坐牢,多结几回反而合算。不是吗?他现在被判15个月,假如他只娶一人,收入只有四分一,最后判刑大概都是这个最低消费。从成本效益角度看,一夫一妻可能并非最理想的假婚安排,他重复又重复地以身相许,可能心中有数。
我也将本人的案件作了简介。澳门贪污巨案比较闻名,相关的真假新闻很多,无需背景介绍,省却不少口水。在叙述中尽量不彰显无辜;直觉告诉我,无辜在这里没有市场,说不定会给人虚伪的错觉,有损人格,犯不着。
早餐后,新来的犯人被遣到昨天登记入册的办公楼交小便样本,惩教署似乎对小便有癖好,频频收集,做个好囚徒要多喝水。交过尿样后,排队打电子指模,十只手指都要留底,然后站在「身高尺」前拍监犯照;很快便出了一张过了胶的囚犯证,印有犯人照、囚号、罪行,必须随身携带。照片中的自己比镜中人浓眉大眼,神态狰狞,一看便知罪大恶极,而且死不悔改,根本无需审讯。怀疑惩教署的拍照软件是美颜的反面极端,任何面容一经处理都变得贼眉鼠眼,一脸奸淫邪道;有相为证,无可抵赖。
大部分囚友都随身携带一个透明包包或塑料袋,里面装了些牙膏牙刷之类的日常用品。「齐人福哥」也有一个。整天带着牙具不嫌麻烦吗?
「我将牙膏牙刷都留喺房,无问题啩?」终于忍不住请教师兄。
「房?你寻晚个倉?」你昨晚睡觉的监倉?
「係呀,」嗯,监倉不也是房间的一种吗?
「我地晚晚唔同倉㗎!」每晚上都睡不同监倉?不觉得这安排有些无稽吗?
「呀?哦......哈!咁点呀?」唯有傻笑。
「佢地每两星期派一次,不过你到时应该已经过界,过界后会再派。」
「哦,明白。」过界是指被遣送到正式服刑的监狱。
唉,两个星期不刷牙死不去的,口臭而已,估计在这群体中不易被察觉。有了昨晚查询厕纸的经验,知道与Sir争取是自讨没趣,答案肯定是「你估呢度係酒店呀?」之类;罢了,试问尊严何价?就干脆当这里是酒店,是古代的六星级客栈,吾乃出行贵族,保安严密,身周尽是惩教衙役,而牙膏牙刷这玩意尚未出世。
暗自轻叹一声,不自觉用舌头在口腔稍为清扫。
过了几分钟,「福哥」从包包拿出一份牙膏牙刷和一块肥皂递给我:「嗱!」他大概想了几分钟,认为我人品不错,值得帮助。「记住所有嘢跟身,呢度唔係酒店呀!」
哈,原来人人都知道这里不是酒店!
「唔该唔该!好耐都唔该!」恰当的话,我真心想给他鞠躬。「咁你呢?」那么你呢?
「我有,寻日条友过界留低比我嘅。」哦,原来是昨天有人过界前留赠「福哥」的。
我再三道谢后,将牙具放进漱口盅,如获至宝,心里起誓,从今以后不离不弃,直至放监。
「福哥」的慷慨令我至为感动,萍水相逢,不知何以为报。入册不足24小时,已直觉知道平时觉得没有价值的东西现在都非常珍贵。纵使一粥一饭不是问题,半丝半缕却真的来之不易。除此之外,更暗自惭愧:抚心而问,假如位置对调,我会否同样慷慨,出手相助一个刚认识的罪犯呢?呃……不想细究,怕真相令自己难堪。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我绝不会与任何人分享卫生纸,就算有囚友在我面前拉裤子也会装作不见,不会牺牲半格相助。
正当我被自疚折腾之际,大脑的警钟骤然炸响,按铃的是那心眼小疑心大的「守护天使」。他模仿上帝的声音,煞有介事地进言:「昌哥,醒醒吧!你在监房呀,这里的人来自三山五岳,用心难测,反正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要天真,好自为之啦!」
守护天使有些道理。昨晚自我检讨时,不也确定了自己过于天真,以至严重误判吗?坐牢的人没有本钱天真,还是小心为上。
我坐直身子,调整思维。对!小心为上,防人之心不可无,多提防少犯错。
脸上仍然挂着感恩的笑容。
与福哥闲聊时,同桌师兄一直虎视眈眈,大概想用镭射眼神在我的额头开洞。他始终未曾开声,可能是哑巴;落寞的眼神老实说不大寻常,令人不安,却没有恶意,习惯后不知怎的会心生同情。无限的忧郁与失落,却无从开口,也许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忧郁和失落。至于他为何选中我来打眼钉,大概永远都会是个谜。
从眼角打量了一下,反正他不会介意:估计是小偷,一个不十分成功的小偷。然而自知在此情此景以貌贬人,很容易乱生成见。
「齐人福哥」又如何呢?
与定眼哑巴不同,他好眉好貌,眼耳口鼻端正,高度适中,像个老实按章办事的二级文员——刻苦耐劳,永不埋怨工作冗杂,被老板克扣工资也只会苦笑,摇头接受。他颇为英俊,但矛盾地豪不出众,均匀的脸上没有任何特征。假如他打劫银行,在场证人对警察描述他的样子会有相当程度的困难。这会否是他选择走偏门的原因呢?选择?走偏门是个人选择,还是上天安排的呢?相信是后者吧。反正如何看他也不像坏蛋,拍电影的人不会找他演歹角。当然,罪犯是法律定义下的产品,而法律随时变动,界线恍惚;任何人,任何容貌,都可以在某情况下变成罪犯,违法乱纪之辈并无一定形态。
智者说人不可貌相,但一般人都会不同程度以貌类人,造成不科学的偏见。
然而在现实观察中,面相与人品又似乎隐约有些关系,起码有足够关系让「以貌类人」这不科学的偏见得以流传延续。但偏见也许是因不是果,因为普遍的偏见会塑造现实:大部分人都欣赏高大威猛的人,个子高的人自然无需鬼祟,日久养成气派。反之,头尖额窄,蛇头鼠眼的人,更聪明老实,人品高尚,也很难当公职擔大任。人类社会就是如是。
监狱饭堂是观人阅相的好地方。
两排饭桌中间是繁忙走道,犯人久坐难熬,会间中来回走动,踱步沉思,伸展筋骨。林林总总的犯罪分子在眼前转圈,巡回亮相,竟然只有寥寥几个贼眉贼眼,与心中偏见有些出入。不自觉在白日梦中替他们配花名:鬣狗头,弹弓嘴,斗鸡眼……
大部分踱步师兄都两人一组,边走边低声商量,点头时眼看他处,若有所思,跟企业高管在酒会上的表演没有两样。其中两位师兄整天不休,与不同人轮流密斟,一直没有坐下,特别惹眼。论相貌他们都像个人物,然而神情过分警惕,不住眼扫四方,略嫌不够淡定。常人可能会自然回避他们的犀利眼神,但我的好奇心被神秘的黑魅力吸引,忍不住频频偷看。两位大佬似乎故意各走一边,保持距离。也许江湖很大,他们素未谋面?也许江湖很小,今天冤家路窄?反正他们单凭样貌已经有条件在江湖立足,或许拍电影演反派,谁敢说相貌与事业没有一定关连呢?
另有数位师兄相貌堂堂,举止淡定,仪态从容,好像难得放下了繁忙工作,来到花厅小憩,接受纳税人供养,偷得浮生半日闲。
年轻犯人们比较表情划一,通通漫不经心,一副坐牢没甚大不了的酷样。有几位甚至呈现半兴奋状态:说话多,声线大,高谈阔论,频频过枱串门聊天。
不断穿梭的犯人令我想起一套旧电影《飞越疯人院》。
电影中,精神病人整天在大堂循打圈,本来不疯的也变疯,最后主角尼科尔森成功越院,观众鼓掌,替他高兴。他究竟逃哪去,电影没有交代,看戏的也不觉得需要交代,反正走了便是逃出生天。其实想深一层,外面的世界同样疯癫,甚至更无厘头更不合理,「社会疯人院」无边无际,是五指山,无法飞越。一个像尼科尔森扮演的精神病逃犯,在美国没钱没脸没身份,只不过成功由油锅飞身跃进火坑而已。
从某角度看,监狱甚至比外面正常。
环境所迫,大部分师兄都没有资格模仿现代精英,脱离现实讨活。环境迫他们相对理性务实,作奸犯科有理性动机,主要不外金钱、贪念,极少由于「意识形态」或「个人信念」而伤天害理。反之……想到这里,昨晚被我念诵《心经》驱魂超度的各色人渣又再浮现脑海!
还是快快放下,换个想法好了……
齐人福哥很有耐心,解答我的问题不厌其烦,是名副其实的真师兄。
经他解释我才知道荔枝角是犯人枢纽,我们都是暂寄犯,所以无事可做。刑期短的犯人会留在荔枝角服刑,负责派床单、清洁、煮饭等杂务,好让我们安心等候过界,尽情休息、交友、聚旧、吃饭、拉屎吹牛抽烟看电视、无所事事人盯人。
哦,还有,交尿:「点解成日都要验尿呢?」
「验毒吖嘛。」
「哦!係噃!」如此明显原因还要多此一问,脑袋确实出了问题!有纸笔后定要把今天所问的大量愚蠢问题一一记下。
问题太多,自觉讨厌,于是向福哥描述昨晚隔壁的大龙凤:「咁大烟瘾,真係不可思议!」坐监日子虽浅,已经有个精彩故事与师兄分享,略略有些满足感。
「撇友来㗎!吊起瘾来,吞烟头舔烟灰缸都好过无!」
「哦!係噃!」今早已经恍然大悟地「哦!係噃!」了好几次,确实长了知识。
舔烟灰缸只不过是福哥形容瘾君子毒瘾发作时的急切程度而已。狱中没有烟灰缸;脚下大地是灰缸、垃圾桶、痰盂。除了大小二便,混凝土地台是多功能大地母亲的伸延,足以容纳一切。
「横掂死硬,食乜都无所谓啦!」大义凛然地感叹了一句,吸毒反正死路一条,吃什么也分别不大。随即后悔!对福哥的底蕴了解不多;他除了搞结婚之外,有没有任何与毒品挂钩的副业帮补生计呢?
幸好他立即表示赞同:「无错!」
再次郑重提醒自己:监房重地,切记慎言。还有!自知一向喜欢搞讽刺,然而讽刺在香港市场不大,反话更经常会被误解,弄得一头雾水,除非之前清楚说明「各位,以下说的是反话,敬请留意解读」,否则最终要自嘲自笑打圆场;在监狱懒风趣搞讽刺随时惹祸上身!
「呀!仲有个问题!」低智问题源源不断,脸上微红,但难耐心中疑惑:「昨晚登记时,点解阿Sir问我寻晚係边度瞓呢?」
福哥略略解释荔枝角除了接受和处理新犯,所有现役囚徒去医院看病复诊,上法庭聆讯作证,或被调往其他监狱等,都要首先集中于此等候安排。回答昨晚睡哪,间接申明了自己来自何处。其实阿Sir们都清楚,手续上问问而已,答不答都不重要。我答非所问,说明我是新到师弟。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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